第九章 地

    

第九章 地图



    高潮的余韵过后,钟岁凛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楼长旍是有些洁癖的,用匕首分别挑断了几处红绳,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洁白的方巾,说擦完就不用还给她了。

    随后就点燃了烛灯,大摇大摆地在钟岁凛的卧房里闲逛。

    钟岁凛感受到了一丝不太喜欢,不太喜欢的对象并不明确,明确的是与他有关。

    顿时心中有些挫败。

    擦拭干净自己的身体,换上了新的寝衣,钟岁凛发觉楼长旍停下脚步,立在他的矮桌旁边。

    “状元,这是?”

    楼长旍大喇喇地拎起了桌上卷轴的一边,上面赫然几个大字。

    江都地域图。

    纸张是今年文北局新产的那份,听宫人说不易损坏,更能防水,贡进宫的时候楼长旍见到了,可惜数量少,只问大盛皇帝讨到了几扎。

    上面的墨迹也是新的。

    “我想殿下用得到。”

    我想?

    楼长旍挑眉。

    小状元在床下的时候目光炯炯,跟床上的羞涩纯情模样判若两人。

    也许是刚刚放纵过一次,钟岁凛身上少了几分紧张,自然地靠近楼长旍身边,双手接过那份自己白天绘制的地域图。

    “我听父亲说,成婚之后,陛下会准我护送殿下去江都查案。”

    钟岁凛展开画轴,整个江都呈现眼底。

    大到江都周边山川道路,小到街坊房屋高矮用途,笔迹端正工整,画面清晰形象,职方司崔老夫子看了都要惊讶的程度。

    楼长旍看得仔细,半晌才抬头问他:“你从哪里得来的?”

    眼眸亮晶晶的。

    颇有兴趣的样子。

    钟岁凛与她四目相对,呼吸差点错了一拍。

    “在下八岁见到过这张图,年幼觉得好玩,回家画了出来,时日相隔太久了,幸好家中余嬷嬷和她的孙子年年陪母亲回江都,今天与他们校对了一下,重新又画了这幅。”

    地域图中只有两处被朱笔勾出,一处是莫家,另一处就是陆家。

    “画得真好…”楼长旍目光落在图上的天筑江。

    “是在莫家看到的吗?”

    莫家经商做茶帮,四处走动沟通倒也情有可原。

    “不是。”

    楼长旍望向他。

    “是在陆既尘房里。”

    江都位于天筑江北,内里水路交错复杂,其中陆家与莫家百年交好,是为江都百姓人人皆知的故事。

    与做茶叶生意的莫家不同,陆家祖上曾助大盛朝廷修理天筑江堤,保住了万顷良田,加上陆家祖传冠绝天下的造船术,皇帝特许陆家开设漕帮,凡是天筑江及支流的生意,没有不经过陆家的道理。

    鼎盛时期,不仅是大盛官员,就连元金使者,看见陆家人都要客气上三分。

    传说中风流成性的陆既尘,正是陆家漕帮的少帮主。

    那地域图上有几个临江的元金城池,也就不稀奇了。

    见楼长旍低头思忖,钟岁凛便知自己呈这图,不是毫无用处。

    那就好。

    心中松了一口气。

    合上地域图,钟岁凛单膝跪地,将卷轴捧在双手。

    “殿下,这是在下的投名状。”

    不知为何,楼长旍心中一动,她想,在她面前跪着的这个男子,真是骄傲至极。

    白皙脖颈的弧度,像极了将飞上天的鸿鹄,优美,清冷,充满坚决。

    他敢笃定自己会被需要。

    江都的地域图,楼长旍手里有几十幅,没什么稀奇。

    只是其中关系,不全明朗。

    光是莫陆两家种种过往,就要她费神思量,楼长礼也许有些线索,但是他们兄妹之间生来就在争,想从楼长礼嘴里掏出实话来,可以说是费钱又费力。

    如果钟岁凛今天跪的是楼长礼,一幅地域图怕是不能满足贼狐狸的胃口。

    投名状,说得太容易了。

    楼长旍晾了他半晌,没有接那卷轴。

    一是在思量,会想办法追随在她身边的人,大都能让她感受到,是冲着她极尽受宠的公主名头来的。

    钟岁凛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在诱导她,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在等她做任何事。

    只有钟岁凛,是冲楼长旍来的,这种感觉很陌生,让她没办法不心生警惕。

    二是这份礼不是她要来的,钟岁凛本来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考中状元,是阿爷屡次提起都会称赞的人,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和自己成婚不过是多了个头衔,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不是楼长旍对自己不自信,是她太过自信,以为自己野心大到,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家父与在下,有欺君之罪,”钟岁凛的声音坦荡悦耳,让楼长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来不及拦他,就已经开始娓娓道来,“家父不是在下的生父,所以陛下赐婚钟家而在下接旨,已是欺君。”

    “江都陆家长子陆既尘,是在下同父异母的兄长。”

    “钟家莫家和陆家,一直暗中往来密切。”

    “二十年前在下家中变故,寄养在钟家名下,而钟家亲子,流离元金,不在大盛。”

    二十年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没有人对他说实话,不代表他可以对楼长旍说谎。

    他不会说谎,更没办法对楼长旍说谎。

    既是家丑,她是楼长旍,不算外扬。

    “在下只求殿下,若有一日东窗事发,能保三家性命,只要殿下愿意,在下定对殿下无所不依。”

    “无论是殿下想要什么,都可以。”

    “就算是天下,也可以。”

    钟岁凛抬眸。

    楼长旍感觉自己好像在与恶鬼交易,恶鬼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惹得自己心痒。

    很麻烦了。

    “为什么不是楼长礼?”楼长旍问道。

    “他说不划算。”

    钟岁凛答得一本正经。

    “他说我既不能嫁给他,又要保我三家无虞,不划算。”

    “他还怕太子妃见到我就移情于我,不划算中的不划算。”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楼长旍只会觉得,说话的人真是不要脸皮。

    但若是楼长礼对钟岁凛说,她就觉得合情合理。

    “楼长礼不划算,我为何会觉得划算?”

    “因为殿下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这话也不错。

    她想要走出大盛的都城,无论如何都是要先成家的。

    钟岁凛没求她保他们几家富贵,只求平安,这事对她来说不难。

    “只要没有通敌叛国。”楼长旍难得小脸严肃。

    钟岁凛怕楼长旍不要他,手指尖凉透了。

    听她提出条件,他眼里才真切的有了笑意。

    楼长旍玲珑剔透,他不敢不管不顾地剖开自己,指望她全部接受。

    且壮着胆子与她有来有往,一点一点显露给她。

    他的皮肤,他的身体,他的秘密,他的灵魂。

    如果这颗心要发出声音,只会是她喜欢的声音。

    “通敌叛国之人,在下必不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