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同人小说 - 【邪瓶】得失之间在线阅读 - 失忆

失忆

    闷油瓶虽然醒了,却不怎么睁开眼,他还不能吃东西,我也最多给他润润嘴唇,擦擦脸,身上纱布都除了,全靠他自己的力量在恢复,这也就是在这家医院,换了寻常医院,解释起来都颇费工夫。

    他肩胛骨锁骨的断裂处已经长好,肿也消了,四肢血管恢复得不错,没了那种死物般的苍白。他的肢体上还有许多穿透型的伤口,手掌和脚掌上尤其多,这对他韧带的损伤十分严重,瞎子说,可能要很久无法灵活地使用手指了。其实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张岳江也就是怕雪山上的机关需要他亲自打开,否则恐怕我领回来的会是一截没了手脚的躯干了吧。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到过害怕,如果真的被弄成那样,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再凭空生长出新的四肢来,那样活不像活死不像死的,他应该也害怕过吧?所以才要我去救他?我们总是以为害怕这种情绪与他无缘,又是不是对他太过残忍了呢?有谁会真的对生死无动于衷呢?

    "我没有来救你,对不起。"我给他擦脸的时候,看他依旧不愿睁眼,想了想,还是得找个突破口。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用这种方法救你,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人最大的保障就是让自己有利用价值。我说过,事情都是前因引起的果,但是因果循环,并没有头和尾,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过程。"

    他的手脚需要适当的推拿,我一边小心地推按,一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起来。

    "把我和你一同关起来,也是保护起来,可你总是不能安心,你只要想一想我一直以来对待你的态度,就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的心情,只要情况还有转寰的余地,我怎么可能把你关起来?你这一走,我又不得不出卖你,把你标上价码,否则,四面八方的冷枪对着你,你还有活路吗?"我打死也不想承认我放他出去是为了别的因素,然而,"我不该告诉你。"闷油瓶身体坏了,脑子可没坏,更何况听了吴二白同志对我精辟的褒奖,成天躺着分析来分析去,哪里还能分析出我的优点来?他眼中事情的脉络,就是因为他告诉了我雪山的事,才有了我放他走人的结局,我起了"给张家来个一锅端"的念头,他对我的倾诉,成了再次重创张家的起因。

    "你现在一定是不会信我了吧。张海客,你要见吗?"

    闷油瓶无神地望着墙壁,大概还在为自己瞎了眼找我来倾诉苦闷而自责,又或者是再一次茫然地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我们之前对他的设想都大错特错,为什么我们会认为,一个人遭受了身心上连番严酷打击后,还能振奋精神与我们斗智斗勇?

    "如果你不打算安排,那么,我去安排了?"

    他如今这副样子,还说什么安排,我这样问,只是想激发他的一点反应,"张岳江给你下了毒吧?雪山我们是一定得去的,人要奔死,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水。"闷油瓶终于听不下去,吐了个字出来。

    我拿无菌纱布浸了水让他含着,他不是不能喝水,身体也不缺水,只是口干,纱布可以让他自己控制吸吮水量的多少,比棉签来得有效一些。

    "我答应你,张海客我一定给你保下来,张家就由他支撑下去,你还是张起灵,还做他的族长,其实没什么改变,死了一些早就无心于张家的人罢了。"

    "别说了。"闷油瓶不知想到什么,被自己呛着,猛烈咳嗽起来,他的肋骨都断过好几次,肺也有严重的挫伤,下手的人很知道分寸,没有造成危及生命的肺穿孔,只是让他咳嗽的时候带上剧痛,随着伤在体内愈合形成钙化组织,咳嗽就越发强烈,连带着断了的肋骨互相碰撞摩擦,诱发出无尽的疼痛。

    闷油瓶一连好几天不睁眼,不开口,我知道他不好受,这些天镇痛剂的量减了,身上的皮rou又一刻不停在生长,痛痒难当,额头经常是汗湿的。就算这样,他也不想再对我倾诉什么,似乎原本就没打开多少的心门关得更紧了。

    "难受吗?再用点麻药吧。"我在他刚擦干的额头亲了亲,眼下的他,说不上是倔强还是绝望。

    "这个可以对我说,害不了谁。"我伸手一下下摸在他脸上,额头上,他的脸像块巨大的汉白玉,冰冷柔润。摸来摸去,他还是没有回应,我不禁气馁,收手

    准备去阳台抽烟。

    "吴邪,"许久没听到的俩字儿蹦进耳朵,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回过身,他正看着我,眼神依旧颓靡,"手。"

    "嗯?手痛吗?"我说着就要掀被子去看他的手。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有些飘忽,"手。"典型的词不达意,我恍然大悟,他是要我的手,但又说不上来,要我的手做什么。

    我还是像之前一样把手盖在他脸上,轻轻摸弄他的脸颊。闷油瓶名不虚传,我一上手,他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从开始的惊喜变为无聊,终于烟瘾上来,收手要走。

    "别走。"

    "抽根烟,马上回来。"

    闷油瓶看我的眼神很有内涵,充满了他个人色彩的情绪,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转身去抽烟。

    我倒不是真快被烟瘾逼得失去理智,只是有意晾一晾他,他还不能表述清楚自己的所求,无论是要我的手还是要我别走,都是表象的,背后他自己的情绪,他还没有梳理好。

    抽完烟,特意去洗个手刷个牙,回到床边,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另一只手四处按抚他整张脸,他一直睡得一动不动,这样的按摩有助于面部血液流动,他会觉得舒服。上完手,感觉他的脸部温度有所上升,于是改用嘴,一点点亲吻过去,"讨厌的话就说。"我脸也贴了上去。闷油瓶闭着眼挺享受,"吴邪,为什么。"他不明所以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责问我,还是在叩问自己的人生。

    "嗯,不为什么,人生嘛,有得必有失。"

    "我没有想得到什么。"

    "所以你也没有失去什么呀。张家本来就不是你的,你的离开也好,留存也罢,从来只是名义上的。至于那些长老,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是他们自己对家族的坚持,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还失去了什么?你从来没去求得,哪来的失去?"

    "如果你不想要得到我,等我死的那一天,你也并不会失去什么,如果你觉得是失去了,不妨问问自己,有没有曾经伸出手去抓住过我。"

    "有的人,只是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为什么不可以。"

    "说明那个地方不是他可以呆的了。如果一定要呆下去也可以,去抢过来。"

    "我只想呆在不需要抢的地方。"终于来了,要我摸他亲近他,说着好听的话,一步步逼近。

    "你觉醒得晚了点,别人已经下了手,我们现在可谈不上抢,只是在反抗而已。等打倒了压迫,你爱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他眼下的意思,他愿意放弃张家呆在吴家,让我别去抢了。

    "不要利用那个机关。"

    "那得张岳江同意。机关又不是你造的,腿也不长在我的身上,我说了,这事是无可奈何。"

    见我拒绝得彻底,闷油瓶又闭嘴不说话了。我一贴上他,哪里还舍得走,细细吻了一遍又一遍,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快点好起来,兴许还能赶在他前面做些什么。"

    "我做不动了。"闷油瓶也卖乖,只是听着有种宝刀封还入鞘的心酸。

    "他这样对你,你再为他做什么也是多余。"

    "他没有错,我罪有应得。"

    "就许他们和汪家人大面积杂交,还不许你有个后人了?你怎么不告诉他,他自己身上也流着汪家的血呢!"

    说到后人,闷油瓶喉结一滚,似乎说不下去了。我觉得孩子的事对男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冲击,负责好他的饮食起居,不过是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自家人罢了,他不好接受的地方无非就是他没有真刀真枪地去制造过这个孩子,好像明明在行为关系上连继父都算不上,可事实他又是亲生的。

    "你不用太过在意你跟梁湾的关系,在她活着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只属于她,等她不在了,你再去考虑相认相处也可以。这事我们一早就说定了的,我也没有逼迫过她。"

    "别说了。"小伙子头一撇,眉头紧皱神情掩不住的痛苦。我看了半天,觉得不对劲,张家的事没什么商量余地他尚且还试着来跟我"探讨"一下,表情也没有这么端不住。

    "你,觉得我在这事上捅了你一刀?"

    闷油瓶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中的痛苦比嚎啕大哭时的眼泪鼻涕更为汹涌,让我觉得这个人好像随时要放弃自己。好在他最近有了必须活着的职责,否则他现在这神情,让我下意识地想把二叔用过的药再给他用上一次,以防止他有力气一头撞死。

    二叔和瞎子都劝我,说事情不会更好了。也许他们也明白,我正在大批量失去他对我的好感,我剩下能做的事,就是关押,软禁。

    "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在乎我这样做伤害了你,还是在乎别的?"我能理解的地方只是我伤害了他做为男人选择异性的权力,让他背上了违背族规的罪名,可是他眼中的情绪,让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别说了。"闷油瓶脸上汗毛竖起,身体有些发抖。

    "起灵,"我也有些绷不住,"我再说一次,告诉我,不要让我去查。"查访秘密的过程本身就带着风浪,闷油瓶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追寻秘密的诡谲之路,自然明白我话里的分量。

    "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伤害我又怎样,你不是早就在做了吗?你已经得到了,还要什么答案。"

    有人说,让我别太贪心,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被我得到,只要压住他的恨意,截断他的归路,他就会在我身边蛰居下去了,至于他的心是痛苦还是孤寂,没什么人会去在意,因为他在哪里不都是孤独的吗?

    可我还是想为自己辩白一番,我没有要给他打造牢笼,我给他戴上的手铐一边也铐上了我自己。

    "我想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让你这样伤心。"闷油瓶又咽了口口水,这是欲言又止吞下想说的话时的表情,酝酿了半天,他头侧向一边摇了摇,"你现在太激动了,过几天我再来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