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同人小说 - 金光布袋戏之茫茫渡在线阅读 - 白骨-2

白骨-2

    苍苍在星宗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但颢天玄宿很少认真督促弟子学习,这一点身为师父的责任,眼看要由丹阳侯一肩挑起的。丹阳侯有三个弟子,除了大弟子之外,问心无愧大部分的日常就是围绕着苍苍打转,然而苍苍就和世上所有父母急急催促用功之后生出逆反的孩子一样,但凡能偷懒,不是去捉蝴蝶,就是追逐兔子。

    丹阳侯派了两个徒弟,都拦不住苍苍一口一个师兄师姐,天真无邪的跟他对着干。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有一天颢天玄宿出来了,还给弟子作了支竹蜻蜓,好人都给师兄做了,丹阳侯横眉竖眼,恨不得当场就跟师兄说道一番。

    “丹阳,”颢天玄宿的话有多软,脾气有多好,改主意的可能性就有多么渺茫无迹:“苍苍不必非要如你我那般,时候到了,他自然会找到要走的路。”

    “若是时候不到,七老八十,一声蹉跎尽了,临死才悟呢?”

    颢天玄宿安然回答:“那样,苍苍一生无虞,道域百年无忧,再好也没有了。”丹阳侯被师兄的回答噎住了,这话说来有道理,颢天玄宿的角度如此清奇,丹阳侯回过神来,脸色一沉:“师兄,是为了那个……”

    “丹阳。”颢天玄宿安宁的面容笼上了看不清的惆怅之色:“与他无关,我们说过此事了。”

    五年前,在离火无忌离开星宗的第二天,颢天玄宿把师弟师妹都叫了过去,歉意的告诉他们身边的变动——离火无忌从此不再和星宗有什么瓜葛,或许这一点会引来一些风波和非议,也请他们体谅,尽力低调处理。

    不久前才发生了绑架宗主道侣的事件,甚至引动了学宗的逍遥游救人,星宗和刀宗都派出人手处理此事,事后诸多麻烦,丹阳侯都算在了离火无忌那不灵光的脑袋上——武功低微,还怀着身孕,若不是非要离开星宗岂会遇上不测之事,但他说不得这些话,如今师兄居然和离火无忌分开,这一笔烂账,又多添了几分。

    天雨如晴先走了,丹阳侯刻意留了下来。

    “留他在星宗,只怕当年一语成谶,”颢天玄宿疲惫的说:“我不愿见他终究消磨于此,丹阳,若有机缘,你稍微照拂一二……罢了,还是不必了。”

    “他不该由师兄照看吗?”丹阳侯语出讽刺。

    “他恐怕不愿再见我了。”颢天玄宿静静的说:“而我……亦是如此。”

    这个话题至此不再继续,那一日,丹阳侯离开之时握紧了拳头,脸色之难看,令青冥也不敢靠过去多说一句。宗主神功大成,星宗从此稳居不败之地,丹阳侯看到的师兄却是一袭落寞无言的背影。能让颢天玄宿如此,这世上又哪里来第二人——丹阳侯松开拳头,咬牙暗定,师兄脱出苦海,他便再也不能让那人再来祸害师兄,重蹈覆辙!

    如今,离火无忌这个名字,渐渐在星宗隐没,成了不为人知的一桩旧闻。一晃多年过去,丹阳侯看着跟他对着干、一派天然的苍苍,纵然苍苍言语不敢违逆,稍一不小心,就阳奉阴违,荒疏课业,师兄这个当师父的又一味迁就,不肯呵斥阻止,丹阳侯眼前骤然闪过旧时身影,这一袭身影从来模糊,和苍苍联想起来,却化作另一番隐秘又惹人痛恨的姿态。

    丹阳侯心神不宁,师兄去了观星台,他本该下山去巡查一番。星宗双擎,师兄飘然出尘,俗事由他来打理,这一回没有下山,他心里清楚缘由。

    不多时,星河划界的弟子匆匆前来。

    丹阳侯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在师兄告诉他,离火无忌终究离开了星宗的那一天,他梦见了修真院里隔着人群、骤然一股微妙的气息袭来,宁无忧眉飞色舞,和朋友在人群中走远的一幕。阳光炽盛,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唯有少年步履轻快,衣袂招风,身如春柳,气如木樨,丹阳侯心里跳动着一个念头,轰然鸣响,着了魔一样的想:他看见我了——分明目光相接,看见了!

    但那不过是错觉,天元为地织吸引,始于信香,若是猝不及防,战场上被人所趁,骤然之间确实难以防范这一处。丹阳侯如临大敌,回去苦读典籍,发现了许多从前的记载,一个天元如何英雄了得,却偏偏栽在这敌人的阴谋之上,而这阴谋,少不了送一个地织,叫人色迷神销。读完这些书,丹阳侯大彻大悟,再去修真院执教,从未再犯过失神之过。

    然而那一场梦里,他还生涩无知,心跳如鼓,气乱神迷。这个梦醒来之时,丹阳侯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跳起来,眼睑跳动,如见不祥,他在静心房里反省了一天一夜。反省为何明知万般烦恼都在不能自已,梦里还为人所迷,纵然是梦,也不该平白放纵。

    这梦如今,化为小小的木牌,由弟子呈送而来,另一半,沿着星河划界外围的偏僻小路,徐行半个时辰,转向北面,一处从前用来布置阵法的小院,如今荒废之后作为星宗产业空置,星星点点的石灯之火,忽明忽暗,庭院里一簇又一簇垂下来紫色藤萝,黯淡凋敝,唯有那一袭身影立于星夜遮云的黯淡里,仰头望月,如同思念久不见的情人长长沉默。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丹阳侯没有走过去——这让他浮想联翩的梦里,只要走一步,就会碎裂,而他停在这里,也一样不会长久。

    “你来了。”

    这一句,便解开了丹阳侯眼底依稀的幻梦。早已不再年轻的地织脸上并无当年轻快明亮,有的只是愁眉深锁和无奈勉强,略略低下了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明亮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被人追逐的美貌也再无遗迹,残留下来的,同样难以忘怀的气息,如同揉碎之后残留在手上的花瓣,嫣红憔悴,破碎潮湿,沾满了憔悴孤苦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