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同人小说 - 金光布袋戏之茫茫渡在线阅读 - 夜雨

夜雨

    飘花坡陷入了包围,逍遥游一走,霁寒霄立刻闯入屋中,试图把两个人都带走。离火无忌什么也没说,立刻站了起来,然而已经太晚了,外面的阵法已经被解开了。

    这意味着学宗也有人来,随后一道强烈的浩然力量,击向茅草屋中。一阵地动山摇,离火无忌立刻就明白星宗来的人,正是丹阳侯。他一时间喉咙里焦渴不止,绿影抽出武器,正要出去,离火无忌一把抓住了她:“等他们冲进来,你可有办法混入其中?”

    绿影惊呆了:“你怎么办?”

    离火无忌露出微笑:“我自有办法逃走。”他看了一眼身后之人,低声道:“霁师兄,你快走吧。”

    “怕什么,难道我会撇下你一个人,你管不了我!”霁寒霄一阵血气上涌,神色近乎狂热,又有几番愤怒。离火无忌不由苦笑,道:“好,好,一会儿你不要动。”

    他扬声道:“我们这就出去。”绿影缩到屋子里一角,离火无忌看了身后一眼,取了一张面具,盖在霁寒霄脸上,霁寒霄下意识的按住面具,碰到了细瘦的手指,离火无忌眼底涟漪淡淡,却无惊吓慌乱之色,令人忘却此刻的危难,悄然之间,离火无忌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道:“跟我身后,不要松开了手。”

    离火无忌缓步走到外面,霁寒霄神魂翻滚,时而消失茫然,时而又狂喜一番,他挺起胸膛,虽戴着面具,却恨不得所有人都能看清楚才好。

    离火无忌一走出去,外面皆是sao乱,丹阳侯与泰玥皇锦一马当先,带着学宗星宗人马,剑宗也有一些人在外,忽忽又百余人之众。离火无忌面色惊讶,道:“不知诸位来此,兴师动众,有何要事?”

    “离火无忌!你到处散播离合无愁,如今还要装作不知情吗?”泰玥皇锦厉声道:“人证物证具在,岂容你狡辩。”

    “此话无忌不敢认,”离火无忌柔声道:“我隐居已久,身上又有孕事,别说散播离合无愁,连到处走走都很不便。却不知你所说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人证物证又在何处?若是学宗的人,口口声声要来抓一个刀宗的地织,当有更合理的借口才是。”

    泰玥皇锦神色一变,怒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离合无愁?”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离火无忌不温不火的道:“学宗得了一颗不愁果,炼出了离合无愁——可我从未有不愁果,学宗宗主此言,无忌实在不敢揣测。”

    丹阳侯下意识往泰玥皇锦身上看了一看。

    “丹阳侯,什么意思?”泰玥皇锦道:“口舌之利,倒是不输于黓龙君。等抓住了你,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离火无忌幽幽道:“看来宗主是不肯放过无忌了,仗势欺人,倚强凌弱,何必再找什么借口……”他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浮起苦涩,只有身后霁寒霄隐约察觉他的手掌用力一捏,忽然之间,两人身形急掠,倏然眼前光彩耀目,风声嘈杂。

    一落地,离火无忌连连退了两步,捂住小腹。霁寒霄环视周围,离飘花坡太近,还是又被追上的可能。他摘下面具,刚要扔了,离火无忌一眼射来,锐利至极:“霁师兄,戴上面具。”

    “你怕什么,”霁寒霄阴阴沉沉道:“不过一死。”

    离火无忌面露痛苦之色,道:“我正是不要你死,才要你戴上面具……”他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一手抚上小腹,又松开来,握紧了霁寒霄的手,再次施术。

    桃源渡口,一场厮杀伴随漫天酒水和血水,逍遥游以九谱一琴突入战圈,才发现这一带的杀手各个形如癫狂,不知痛楚畏惧,显然是早有准备的阴谋。

    浪飘萍身受重伤,琴声激荡,他脚步颠倒,浮起微笑:“逍遥游……”话音未落,一口鲜血泼洒而出,琴音激越,回旋激荡,逍遥游一掠而至,掌贴后心,另一只手立琴,拂动,逼开明晃晃的数把寒剑。

    “走!”

    这是忘今焉的陷阱,却下在了早就不在道域的浪飘萍身上。逍遥游早早知道好友游历中原,远离是非,这一局之中他算到了离火无忌,甚至有意以霁寒霄为明面的保护,而他隐身暗处——如今,逍遥游不敢分身,内力灌入浪飘萍体内,溪水入海,难觅行迹。

    “够了……”浪飘萍神智回笼,一声苦笑,也是认命:“给我一坛酒吧……”

    “我不许你放弃!”逍遥游急催内力,一身修为,尽化为无数洪流,争先恐后融入浪飘萍无底气海。浪飘萍陡然一声:“逍遥游!”这无穷洪流在受创严重的身体里盘踞封锁,化为罗网,拢住生机,两人齐齐跌倒在地,逍遥游倒在琴上,一时间手足酸软,空乏无力,他伸手探入怀中,摸着一物翻身贴在浪飘萍脸上:“好友,还有一事……你要为我救一个人!”

    这番话说得吃力至极,失去了毕生修为,逍遥游也无能再去援手飘花坡,而浪飘萍身受重伤,受逍遥游一身修为,也要将养一阵才能再战,只听逍遥游断断续续说着,一时模糊,一时又清楚起来。

    他们逃命落脚的地方偏僻无比,浪飘萍晕厥片刻,醒来时拨开了该在他身上的芦苇,逍遥游捏着一把芦苇,气色苍白,浑然没了从前的从容淡漠之色,那是极力抓住的一线生机,不是自己的,而是他浪飘萍的。

    浪飘萍把他抱了起来,强忍身上种种伤势,避到遥山远水。他急催内力,草草处理彼此伤势一番,不得多等,留下一幅衣袖,就离开遥山远水,出去找人。

    山洞之中,霁寒霄脱下外衫,离火无忌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泪水顺着腮边落了下来,连续两次施术,已到了他的极限。这极限的尽头,是他越来越不好的情况,腹中的孩子不能承受,如今迫不及待要从不舒服的地方来到这个不舒服的世界了。

    霁寒霄毫无经验,脱了衣衫,铺在地上,眼巴巴看着离火无忌慢慢坐下来,事到如今,离火无忌绝望的发现他也只有在这简陋的山洞里,别无他法了。

    “霁师兄,麻烦你到外面……”

    霁寒霄想也不想拒绝了他的要求,把离火无忌一个人留在这里生产?他再怎么缺乏这方面的常识也不能够做,离火无忌无奈道:“那你去附近,找一找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人吧。”

    霁寒霄心头一震。

    他逃走的时候戴了面具,如今没有暴露,可以在外面行走而不泄露行踪。霁寒霄立刻赶到了山洞外,又想办法稍作遮蔽入口,疾奔山下去了。离火无忌躺在地上,微微靠着,肚子越来越疼,他咬住了药瓶塞子,吞下一颗离合无愁,又把匕首抽出来,放在旁边,咬住了匕首的刀鞘,整个人骤然绷紧,身体里黏稠温暖的液体不断渗出来。

    痛楚一波又一波,稍作停止,又不管不顾冲荡上来,离火无忌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疯狂的痛楚,脑袋里突突的跳得厉害,他咬住的刀鞘仿佛要被咬穿了一样,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身体浑然不是自己的,只是一具与他连接的受刑的刑具。

    霁寒霄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害怕,但这一刻,山洞里回荡的滴水声,远处细细索索的碎声,还有他自己的呜咽和呻吟交织成一片。离火无忌彻底躺在了地上,曲起双腿,摸向快要撕裂身体的痛处,接着,他的身体骤然松开了力道,喘气之时,刀鞘落在了地上,他有气无力的濒死喘息,汗水完全浸透了衣服,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要从身体里出来的孩子。

    不远处的匕首,印入眼底。

    离火无忌手肘支撑了一下,恍惚之间,他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一阵强烈的痛楚把他的手烫了回去。他倒在地上,重重呻吟,血不断滑落下来,离开身体,化为无用的润滑之物,却不能把这个孩子送出来。

    霁寒霄打开了山洞的入口之时,血腥气浓烈的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带了干净的布匹和一个年老的婆子,婆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一看眼前情况,不敢多说。

    离火无忌头发披散在沙土之上,血迹斑驳的衣衫上,他把小小的孩子放在手臂圈起来的怀抱里,血色彻底散去了,霁寒霄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怔怔跪下来看他:“宁无忧……”

    “霁师兄……”离火无忌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外面下了雨……你怎么了?”

    霁寒霄摸了摸眼角,血痕斑驳,他放下手,另一只眼睛凝神看去:“没什么,你怎么样……我把人找来了,她……她一定能救你。”

    “你忘了……”离火无忌抱紧了孩子,轻轻侧头亲了一下:“我才是医者……我服下了……三颗离合无愁……”他刚要说话,那孩子忽然低低哭泣起来,离火无忌慢慢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厉害,只有依偎在身上这一点热意,到底让他留住了,留在这世上。

    大师兄,大师兄……他在心里低声道,你说过这是我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其实我一开始不怕死了,后来,后来我怕死,怕你生气,怕自己有一天看见你或者三师弟倒在夜色里,我太害怕了。

    可……谁都可能会死,我又怎么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呢。你叫我记得痛,不要去自找苦吃,其实我都清楚……

    离火无忌哽咽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孩子,不管他承不承认,那天晚上他求西江横棹的时候,并不是真的以为能够活着回去啊。大师兄一定明白,才不肯原谅他。

    “把他送回去……”离火无忌说得微弱极了:“把他交给大师兄……求你了。”

    乱石轰然,碎裂四散。霁寒霄呆呆跪在地上,离火无忌慢慢阖上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透明一样的寒冷,引他伸出手掌,慢慢贴在那苍白的好似融化一样的脸颊上。

    脚步声靠近,又猛然停了下来。

    “霁寒霄。”

    光芒照入山洞,却也只有入口的方寸之地,霁寒霄一动不动,手掌中还有温度,身后那人无奈道:“你再跪在这里,我如何救人?他真的要死了。”

    霁寒霄浑身一震,死死瞪着身后的人:“你能救他!”

    “你总要让我试一试。何况你眼睛上的伤也要处理吧。”颢天玄宿跪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浑身一震:“离火无忌……他……”

    颢天玄宿抱住了孩子,犯了难,霁寒霄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能救人!”

    “我说了,可这个孩子也要好好安置,否则等他恢复过来。”颢天玄宿正要把孩子教给霁寒霄,山洞之外,又有一人走入:“就交给我吧,你来治他……务必要救他。”

    颢天玄宿苦笑一声:“阁下是……”

    “老酒鬼。”浪飘萍走到两人身边,立刻转过去,颢天玄宿不再多说,把孩子交到他手中,当下扶起离火无忌,掌力输入,不过片刻,又默然垂下头,把离火无忌放下来。

    浪飘萍隐隐明白了什么,霁寒霄睁大眼睛,目露凶光:“救他——你为什么停下来,快救他!”

    颢天玄宿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冷静的说出来:“救不了了。他气息已绝,他……已经走了。”

    霁寒霄如何不明白,是颢天玄宿刚才的举动,给了他一丝本不该有的希望,这希望转瞬即逝,于他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再难忍耐下去,浪飘萍闷闷咳嗽一声,捂住了唇,走了两步,忽然道:“这是什么?”

    他抬起脚,一个药瓶滚了几下。

    “离合无愁!”霁寒霄下意识凶狠的道:“他说他吃了三颗!”

    颢天玄宿捏开了瓶塞,倒出剩下的三颗,再无多余,此时此刻,他不能再寡断试探,一下子喂下去,浪飘萍递了个酒壶过去,颢天玄宿饮了一口,渡入口中。

    喉咙滚动了一下,药物咽下。

    颢天玄宿继续催动掌力,沉重端稳,此时此刻,丹阳侯也出现在山洞之外,浪飘萍正用外衫裹住了孩子,让颤巍巍一旁的婆子用布浸湿之后把孩子擦一擦,弄干净,霁寒霄来的时候带了一囊袋羊奶,如今要喂也不容易。

    丹阳侯能找到这里,自然也是天元对地织特殊的感应。若是霁寒霄紧闭山洞,或许只有若有若无的线索,颢天玄宿先一步找到,劈开石门,是以浪飘萍和丹阳侯前后都到了。

    一丝雾气缓缓溢出,离火无忌紧闭双目,忽然咳嗽一声,吐出血来。霁寒霄心头剧震,道:“无忧!”

    颢天玄宿催发掌力之时,一声啼哭微弱至极,浪飘萍抱住那孩子,外面风很冷,夜雨凄寒,飘摇而至。

    这一年的春天,凄清的寒雨远远比冬天更冷,更沉默浓暗。千金少跟踪丹阳侯身后而来,他进来之时,没有想到会听到一声微弱的啼哭,浓烈的血腥气掩盖了一切。

    “真热闹啊。”

    “萍叔。”千金少正要过去,丹阳侯转过来,哼了一声,当先离开了。浪飘萍拦住了千金少,道:“你帮个忙,帮我抱抱这小子。”

    千金少面色古怪:“萍叔何时当老爸了。”

    浪飘萍摇了摇头,他身上受伤颇重,如今山洞内信香极为浓郁,近乎凄厉,无论是不是逍遥游的地织,他都不能碰。千金少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

    “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