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耽美小说 - 霍乱江湖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少爷,没敢睡,起夜几趟去问当值的,唉。”

容落云嘟囔:“唉声叹气的做甚,打起仗来乱糟糟的,一定是没顾得上传信。”

他嘴里这般说着,蹙起眉,实则惴惴不安,莫非恶战一天一夜仍未休?跑下台阶,他拢着衣袍朝外头奔,若有消息必定先报给主苑,没准儿已经到了。

容落云一口气跑进主苑,扶着漆柱停下,见周遭安静如置深谷,连伺候梳妆的丫鬟都未晨起。大屋透着点光亮,他怕惊扰白氏的浅梦,没过去,索性踏入清冷的佛堂。

半个多月前,霍钊临走时对白氏说过,无事莫要叨扰佛祖,白氏心里记着,因此这段日子鲜少踏足佛堂。容落云行至佛龛面前,奉一柱香火,瞧见经书一册,便跪于蒲团默默地诵经。

屋外渐有人声,洒扫庭除,大屋的房门也开了。等进出的丫鬟伺候完,容落云起身过去,隔着厚重的帘布问了声“早”。

“进来罢。”白氏唤他。

容落云进屋去,霎时有一丝恍惚,眼前的场景似乎与昨日黄昏如出一辙。白氏仍坐在绣架前,裙钗未换,眼下的淡青暴露出疲惫。他步至架旁,定睛细瞧那只麒麟,只觉逼真得漾着生机。

“夫人,你一夜未眠?”

白氏道:“我想尽快绣好。”她努努下巴,“过来坐,帮我穿针,搓磨一宿看不清了。”

容落云乖顺地坐下,篦出一股金线穿过针眼儿,递给白氏的时候见其指尖通红。磨的,扎的,想来这一夜心神不宁,才留下这些细微的痛楚。

天一点点大明,梅子来吹烛,晚笙来浇花,碧簪端来青粥小菜。白氏伏在绣架上置之不理,飞针走线,仅一味地绣。

容落云便也不动,手肘支着双膝,托腮盯着逐渐完全的麒麟。热粥变成冷粥,香气散尽了,却增添一股人走茶凉的意味。

巳时,庭院终于传来动静。

容落云竖耳倾听,是两个人,前脚打后脚似的慌忙,他瞥一眼白氏,对方仍心无旁骛地绣着。哗啦,那两人搡开帘子冲进来,是管家和一名骐骥,急得失了规矩。

容落云张张口,烧燎地想问,却胆怯地不知问一句什么。管家垂首躬身,瞪着一双眼,竟也久久地发不出声响。

蓦地,管家肩膀一松:“夫人,公子,二位少爷走到城外了。”

二位少爷……容落云问:“定北侯呢?”他立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名骐骥,“这时才报信,到底情况如何?”

骐骥禀道:“昨日侯爷率兵在罗谒山恶战,剿灭突厥精兵八千余人。”一哽,紧攥着拳头,“蓝湖交战,副帅与阿扎泰——”

容落云打断他:“定北侯胜了?!是不是与两位将军一同凯旋?”

骐骥咬牙不吭声,容落云喊道:“我问你话呢!”

终于,骐骥哽咽道:“侯爷战死在罗谒山了。”

容落云身形微晃,回头看白氏的反应,白氏未抬眼,依旧自顾自地绣着那只麒麟。“不对……”他唇舌颤抖地说,“定北侯若战死,昨夜便该回来……”

骐骥道:“因为昨夜,二少爷率军屠了突厥的大营。”

罗谒山距突厥军的大营不远,蛮子的兵马在蓝湖牵绊大批,军营虚弱,霍临风带兵屠杀,更剿灭钦察支援的三千精兵。

他是恨得疯了,杀人为霍钊陪葬。

容落云转身蹲下,仰面望着白氏:“夫人。”他轻轻叫道,更轻地重复,“夫人……”

白氏始终一言不发,低垂着眸子,素手捏着小针翻覆。那雕刻团纹的木框上,有一滴泪,啪嗒,又落下一滴。

“快绣好了。”她忽然说,“绣好麒麟的眼睛,就能穿了。”

白氏从漆盒中取出一颗圆润的玛瑙珠,血红色,缀在麒麟的瞳仁儿处。她还是那样淡淡地笑,奈何眼泪不争气,竟滴滴答答弄湿一张面容。

“侯爷回来,”白氏说,“无论生还是死,我都要给他穿上这件披风。”

容落云心寒鼻酸,受不得,待不住,起身逃到了屋外,管家和那名骐骥跟着他,俱是同样的不忍。廊下,丫鬟们簇在一处抹眼泪,咬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梅子,等夫人出来,仔细搀扶着。”容落云吩咐,竭力端着冷静的姿态,“管家,咱们去府门前迎迎罢。”

管家用力地“哎”一声,仿佛抻着一股劲儿,支撑着这副rou身。穿堂过院,一路已看不到其余仆役,全都去迎接家主回城了。

容落云在最前头,步伐那般快,跨出大门顿时一愣,这半个月城内不太平,百姓能躲便躲,可当下,侯府门前的长街填满了人,街头巷尾的人潮越涌越多。

“侯爷战死了……”

“胡吣!你哪只眼睛瞧见了!”

“侯爷洪福齐天,断然不会有事。”

“哎,瞧!定北军回来了!”

百姓们议论着,无数只眼睛齐齐投向长街深处,容落云逆风远望,见霍惊海与霍临风并驾齐驱,“霍”字大旗飘摇着,身后跟随一辆马车。

“侯爷!”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人群有序地分列道旁,可呼喊声愈发混乱,“侯爷!迎侯爷凯旋!”那么多张嘴喊着这一句,马车晃晃悠悠,帘布垂落着,一路无人应和。

队伍行至府门外,霍临风看见容落云,视线相触,绷紧的面容露出一丝难言的悲楚。他下马落地,与霍惊海各走一边,及至马车旁,周遭遽然陷入沉默。

万众屏息,迟滞地盯着。

霍临风伸出手,颤抖着撩开车帘,唤道:“父亲。”嗓子沙哑得听不出原音,“咱们到家了。”

霍惊海将霍钊的尸身抱出,哽咽道:“定北侯……凯旋。”

人群中似有低泣,初始压抑着,却如原上星火那般,一点点扩散开来。渐渐的,悲哭愈来愈凶,百姓跪伏,哀声淹没了长街。

霍临风和霍惊海入府,到最明亮、最宽敞的头厅,望见白氏立在檐下。

白氏一派娴雅端庄,双手捧着绣好的披风,目光空远,不偏不倚地落在霍钊身上。待霍惊海抱着人走近,她迎上去,将披风展开为霍钊盖住。

霍临风低声说:“娘,我去得迟了。”

白氏道:“回家了,不说那些,快把你父亲抱到内室去梳洗。”

绕过侧边小门,霍钊的尸身被送进厢房中,白氏挡在门口,说:“我亲自伺候,谁都不用进来。”

霍临风道:“父亲伤势严重,恐怕……”

破烂的皮rou,断裂的脊骨,一身热血都流淌干净,他怕白氏瞧见会受不得。白氏却没言语,反身进屋,闭上门,彻底隔绝了一切。

霍临风和霍惊海并立屋外,哀悼也好,不放心娘亲也罢,皆寸步不离地等候。屋内有说话声,知冷知热地问,轻声细语地哄,如斯真切。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