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村大地总说藤井桃正处于叛逆期,因为他不让她吃什么的时候,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尝上两口。而总是被他拎着耳朵教训的藤井桃十分擅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错认错,坚决不改。并且理直气壮地认为叛逆期是每个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在成长时期必须经历的阶段,她只是在体会自己的成长。

    不过这种理由,只能说服她自己。

    “你的成长试用期这个月已经用完啦,”当她再试图用这种借口忽悠朋友出门时,被毫不留情地驳回,“泽村同学说了……”

    “可是今天大地都不在学校!”藤井桃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如果今天不出去逛逛,真的很浪费。”

    “为什么会不在学校,他请假了吗?”

    “排球队和青叶城西有练习赛。”

    “现在问题来了,作为排球队经理,你不用跟着去吗?”

    “如果我们现在就跑,”她看了一眼墙上钟表显示的时间,“我就不用跟着去。”

    “迟了。”朋友笑眯眯地指着教室门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严肃的门神说。

    “一定要我去吗?”被泽村大地拎走的藤井桃企图垂死挣扎。

    “本来不是一定要你去,”他提着她的书包,抓着她的手臂,严防死守,“现在你问了,你就肯定得去。”

    她瞪大了眼睛,“你这叫钓鱼执法,你知道吗?”

    “钓到你这条鱼就行了。”

    见这条路走不通,她果断放弃,主动示弱,“我想留下来学习嘛,队里根本不需要我这个拖油瓶经理去碍手碍脚。”

    泽村大地油盐不进,“学习?去商业街还是百货大楼?”

    她不得不板起脸,“你知道吗?我们之间存在很严重的信任问题。”

    “这是谁的错?”他扭过头,盯着她气呼呼的脸,笑了。

    “反正不是我的。”

    “嗯嗯,你说得对,”泽村大地敷衍地点了两下脑袋,提着她往校门口走,“大家都在校门口等着了,赶紧走吧。”

    藤井桃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嘟嘟囔囔地说:“你会有报应的,大地。”

    看了一眼把自己气成球的手臂挂件,他叹了口气,“我已经有报应了。”

    排球队最近的日程排得相当紧密,练习赛刚结束没有多久,就紧跟着定下了合宿集训以及对阵音驹的练习赛。只不过,训练赛和集训之外,泽村大地几个三年级学生还需要解决一点麻烦的小问题——近在眼前的英语小测。英语科目本来就薄弱的泽村大地在周末一早就被藤井桃逮住,后者双手叉腰站在房门口,把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他堵在了家门口。

    “今天你哪里都不准去,只能在家学习。阿姨和叔叔出门前说了,你的小测成绩必须要过关,”她双手撑在泽村大地胸口,一口气把准备出门运动的他推进了家里,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如果你敢偷偷跑出去,今晚我就给阿姨告状。”

    在运动方面,藤井桃是个体力耐力爆发力等多方面都接近无能的废物,然而学习方面,她是个平衡发展的全能型选手,不论是什么课,都能毫无悬念地稳压泽村大地一头。一旦说到考试和补习,泽村大地就算手臂再粗,也掰不过她的短胳膊。

    藤井桃喜滋滋地看着他坐在练习册面前,顿感扬眉吐气。在他愁眉不展地刷题时,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厨房,叼着雪糕坐回桌子旁边。

    泽村大地一抬头,就准备唠叨,“我说,你不能……”

    “这是阿姨说的犒劳,”见他准备伸手过来抢,藤井桃连忙咬了一大口,“我提前预支一下,没关系的。”嘴上说是预支,她晚上还是从泽村mama那里骗来了第二个雪糕。因此成功诱发一场不算严重的腹泻,以至于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她不仅只能吃粗粮和青菜,还要被泽村大地严加看管。

    不过这都是后话。

    “小心又肚子痛。”泽村大地叹了口气,默默调高了一点空调的温度。

    “不会啦,不会啦,我最近身体有好转的。”她格外自信。

    “你最好不会。”

    “诶呀不要总是说我嘛,今天的主角难道不是你的英语小测吗?”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把脸凑过去,“有我在,大地的英语肯定会拿到优秀。”

    她靠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楚她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和脸颊上那层透明的绒毛。她的皮肤最近晒黑了一些,肤色变深后,眼睛显得更亮,零散的光像是在她眼里落了一场细雨。注视片刻,雨后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混着她身上一股微弱的甜味,有点像是她手里雪糕化掉的味道。

    他愣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时藤井桃已经坐远了一些,因为她手里的雪糕真的化掉了,滴在了桌上,还有一两滴落在了她的领口和胸口上。她慌张地一口吞掉了剩下的雪糕,手忙脚乱地去找抹布擦桌子。泽村大地一声不吭地拿来了纸巾帮她擦干净,又给她递了块手帕。

    “我很喜欢这件上衣,好气啊,”她看着领口留下的圆形水印,用力蹭了两下,嘟囔着抱怨,“这种天气好讨厌啊,雪糕都融化得这么快。”这会儿正值酷暑,室外已经热到走两步衣服都会湿透,室内虽然开了空调,但根本不会延缓雪糕融化的速度。

    “雪糕能洗掉的,”他安慰说,“先擦掉你身上的,干了会很粘。”

    “好讨厌。”她拿着手帕去擦领口边上沾到雪糕的地方,一用力就蹭红了一片。

    泽村大地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在动,在她泛红的胸脯上,伴随着慢慢变得紧迫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他变得有些沉默,也有些困惑,他们好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认识了一次,眼下的他们正在逐步脱离旧有的印象。

    他突然想起他们小时候在院子里种的花,幼儿园发给他们的种子,让他们在放假的时候写一篇栽培日记,当时种完其实就忘掉了,日记还是抄的她的。后来有一天,他从家门口路过,就这么不留意地看了一眼,看见种子一早破土而出。枝叶抻长了腰在院子里不依不挠地摆动,花苞底下透着一层极浅的青色,眨眼间就到了正要开放的时候。

    那朵花的花苞是浅粉色的,和她的皮肤颜色很像。

    他想到这,愣了一下,在她发现自己的异样之前,匆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

    装作不经意,猛喝了一大口水。

    “你做完了吗?”她突然回过头问他。

    他被呛了两口,胡乱擦了一把脸才说:“快……快了。”

    “你刚刚是不是走神了?”藤井桃皱起鼻子,看着他,略带怀疑。

    “绝对没有!”因为答得相当干脆,所以成功糊弄了过去。

    “你今天好奇怪,”藤井桃接过他手边写完的部分习题,“是因为没有办法出去练球吗?”她炫耀似的挑了挑眉,“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吧?”

    “如果说是你耍赖的心情的话,那是没有的。”

    她一听当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结果反而被他用大腿压住了伸过去的小腿。她试着动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掰不过泽村大地的力气。而且他身上热哄哄的,贴在她小腿皮肤上,让她感觉很怪,下意识开始闹小脾气,“我要跟阿姨告状,说你又欺负我。”

    泽村大地被她的表情逗得直笑,“这种招数对小学生才有效啊,桃子。”

    “我才不管。”她又动了两下,突然发现自己踩在他大腿上用劲时,他会变得浑身僵硬。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她又试着踩了两下。

    不等她变本加厉,他已经松开了她,面色复杂地说:“我……有点事,你先改题。”说着就用一种怪异的姿态起身往外走。

    她没回头,只是说:“去洗手间就去洗手间嘛,干嘛遮遮掩掩。”

    泽村大地什么也没说,离开房间的背影堪称落荒而逃。

    他回到房间时,她依旧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在看他写过的习题。他站着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的头顶,头发分着一条模糊的线,慢慢延伸到她脖颈。被衣服遮住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依旧是白得像打发后的奶油,细腻又干净。她的短衫很薄,贴着她手臂肩膀走下来,发育期的身体饱满又丰盈,那蓬勃的,充斥着不安分的荷尔蒙的身体在单薄的布料下散发着馥郁的气息。

    “你果然走神了!”她还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骤然开口,吓得他肩膀缩了一下,连忙收拾自己的脸色,“你都没有认真看题目,”她仰起头盯着一脸慌张的泽村大地,指着习题说,“错这么简单的题。”

    “看……看错了吧。”他捏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耳朵,匆匆看了一眼说。

    “那就仔细重看一次,”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一个词一个词读出来,要是再错这种题目,你整个周末都别想再出去打球了。”

    紧挨着她肩膀坐下,她身上那股凉丝丝的甜味变得更清楚。他磕磕绊绊地读着,她的存在感伴随着气味地飘散开,而愈发强烈。

    “这里,再读一次。”她又靠近了一点,脸侧露出一点微弱的红色耳垂。

    他呼吸一紧,连忙收回视线低头提起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练习册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呼吸声太平缓的缘故,他跟着她的节奏慢慢冷静了下来。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渐渐下去,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嗡嗡声慢慢填充进房间每个角落,她身上那股若隐似现的甜味则满满填满他整个胸膛。

    第二次的正确率很漂亮,她在改题时眉毛都扬高了不少,“真了不起。”她笑眯眯地抓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奖励大地一朵小红花。”

    藤井桃拿着红色签字笔在他手掌心里画了朵笔画简单的花,刮得他掌心起了一阵微弱的刺感,这股怪异的感觉顺着手臂一直延伸到身体中央,仿佛她的笔尖落在了胸口某处的皮肤上。

    “喔,大地的手掌好大哦。”她画完注意力又跑偏了,两只手握着泽村大地的手掌,惊讶地说。

    “男生的手本来就比较大吧。”他对她这种奇怪的关注点已经习以为常,但是看着她两只手摊开在自己手掌心里,他还是无法避免地产生一股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紧张,空调都没办法让他感到松快。

    “比我的要大好多,比比看,”她说着,就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正正好盖住了自己画的那朵小红花。泽村大地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只要稍稍弯曲,就能把她的整只手包进手心里。

    “大地,你看,手掌心开花了。”她凑到他跟前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手往后仰,露出掌心里被他印上的那朵小红花。

    泽村大地的面色有瞬间的放空,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兴奋到微微泛红的脸。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记忆深处传来啵的一声,那是当年他们种在院子里那朵未成熟的花苞,一息之间开了个彻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