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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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枝同学抱着他自己挑的小狗玩偶，立在奖池前面，一边犹豫着第二个要选什么，一边“嗯呜呜”地流着哈喇子。 “这就是希望的具象化吗，哪个都无法舍弃呢……！” 所以说，希望的具象化为什么会是个毛绒玩具啊。 狛枝同学心中不可战胜的绝对希望，其正体莫非是能源源不断生产此类商品的低端玩具厂商吗？ 我看不下去了，随便给他拿了一只小企鹅，催道：“以后还有机会，快走，再不走我把你也塞奖池里去。在下一个枪法好的顾客到来之前，就一直坐在这里卖萌吧你。” 他也不生气，吧嗒吧嗒地跟过来： “呐，荒尾同学。我能斗胆问一下，为什么是企鹅吗？个人兴趣？荒尾同学很喜欢企鹅？” 像是带孩子逛商场的家长一样，我冷酷地搪塞道：“这只的做工最好。”在一堆便宜货里寻找做工，有矬子里拔将军之嫌就是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狛枝同学好像跟狗和企鹅有什么缘分。 认为他和犬科沾边还算有情可原，毕竟他还蛮喜欢狗的样子，但这里为什么会有企鹅的事呢？莫非是因为淡色调吗，还是因为都很容易冷场呢……搞不懂啊。 狛枝同学对我的疑惑一无所知，怀里紧紧抱着那两只玩偶，正色道： “从荒尾同学手中收到这样宝贵的礼物，而且还是一口气两个，我一定会锁在保险柜里一生珍藏的！” 所以说这只是两个普通的玩偶而已，他又在上面寄托了什么…… “这俩玩意加起来的价格都不如一个保险柜，你还是正常摆出来比较划算吧？” “啊啊、荒尾同学你还真是不懂，所谓的人的心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用金钱来量化呢！保险柜多少个都能买来，如果我好不容易收到的、重要的礼物弄脏了该怎么办？因为我是四肢不协调的垃圾尘螨、不小心把哪里弄坏了又该怎么办？” 倒也是。这质量确实不太过关。 “如果只是玩偶这种程度的话，就当作是消耗品、坏了再补给你新的不就行了吗？” 狛枝同学眉开眼笑。 ……坏了，我不会上套了吧。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荒尾同学。毕竟对方是我，你会有疑虑我完全理解；但是哪怕我这最烂、最恶劣、最无可救药的渣滓，也不会为了多拿几份礼物就故意搞破坏的啦。” 故意诈我的售后服务保障这一点，还是否定一下比较好…… 他继续说道：“请安心吧，不放进密码保险柜里，我也一样会用生命去珍惜的！即便有一天房子不幸失火，我也会在自己逃命之前，先把荒尾同学送给我的玩偶运到安全的地方——” “不，那种时候你还是自己跑吧；送了别人东西反而变成间接杀人犯，感觉好不爽……” · · · 不同形态的烟火有各自的玉名，辨识起来像是在辨识一套人工的、朝生暮死的星座。这么说起来，确实有一种花火的玉名就叫做“土星”。 我扭过头，想问狛枝同学最喜欢哪一种。 话停在嘴边。 有那么一个瞬间，思路空白了。 来的路上，我用手机看了很多不少乱七八糟的文章。 没有点进去，但也扫到一篇关于穿搭的文章，题目是“要在那个人眼里比花火还要美丽”。当时我漫不经心地滑过去，想着，真是陈词滥调的修辞，正如没有比花更美的人，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比花火更好看啊。 那个想法如今正化作回旋镖，迎面向我袭来。 蝉鸣。星空。欢呼声。 冰镇苏打水气泡上浮的轻响。 和官网读到的描述相符，“如维苏威火山喷发一般”、令人应接不暇的炫目烟花。 然后，是被焰火照亮的狛枝同学。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笑着看我。 苍白的侧脸、轻飘飘的白发，全都覆在一层强光中，有种汞灯的质感。 好像在哪本小说里读到的、梦幻的场景。 倘若这个瞬间也和天上的花火一样，是人造之物——倘若这个瞬间会作为哪部漫画的特写、轻小说的插图、文字游戏的CG出现，我也不觉得奇怪。 “狛枝同学，我问你。假设要把这个世界写成故事，你觉得谁有望成为主人公呢？” “这个嘛……荒尾同学是怎么想的？” “我一定不是，但我觉得你是。” “我？那种事怎么可能。别取笑我了，一定要说的话，荒尾同学简直完美符合条件——” “你的幸运体质才是完美符合条件吧？天生倒霉、喝凉水塞牙的角色，某一天因为太倒霉遇到超现实事件、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之类的。你哪天真的被卷进什么怪奇事件也说不好呢？” “区区我这样的无能垃圾虫，凭着运气成为主人公什么的……那种有悖于常理的书，就算写出来也没观众买账，会在库房里发霉的……” “狛枝同学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大卡车撞、不要走进奇怪的店、不要说奇怪的人的坏话、也不要跟着会说话的怀表白兔跳进兔子洞哦？” 纵使这段关系会在一年之后破灭，纵使他会像那天一样对我露出轻蔑的神色，只要我们还同样渴望着才能，就是伙伴。 我注定无法成为勇者，那么狛枝同学也不要当，和我一起做一辈子的村民A吧。不要相信佛陀垂下的蜘蛛丝，和我一起维持着庸人的状态、在地狱血池中把皮肤泡到浸渍、糜烂吧。 唯独、唯独不要成为主角。 不然，此前的一切都会变成笑谈。 今夜和同班同学共同度过的时光也好，曾经深信某个人才能的他自己也罢，全部都会变成一笔带过的前情提要。 注视着高空花火的尾声，我说出没有任何人会在意的、无聊的微弱心音：“如果狛枝同学成为主角的话，我也许……会有点寂寞。” 狛枝同学手里的刨冰啪一声砸在桌子上。